大规模人口流动的历史起源
过几天就是春节了,伴随着数亿的春运大军陆续地踏上回家的路,亲戚朋友们也相继地从全国各地回乡团聚。数据上看,今年春运全国旅客发送量预计将达到29.1亿人次,是世界最大规模的迁徙活动,比当年的“三大战役”也有过之而无不及,近日发生的“10万旅客滞留广州火车站”,也许只是这场“战役”的序幕曲。
而面对每年一度的春运返乡的热点话题,段子手们自然不会缺位。其中,我看到的一个段子很有意思:“春节假期到来,大家开始回老家了。写字楼里的Linda、Mary、Vivian、George、Michael、Justin挤上火车,陆陆续续回到建福、山东、河南、广西、黑龙江……名字又变成了桂芳、翠花、秀兰、大强、二饼、狗蛋。各大部委格子间里的小李、小孙、小张、小王、小赵……挤上火车,回到家乡,名字又变成了李处、孙处、张处、王处、赵处。”调侃之外,一些布满“乡愁”的文字,也定时地在朋友圈刷了屏,如“一个农村媳妇的乡村图景”等等。
的确,同北上广深这些堪比发达国家的“首善之地“相比,更广泛的村镇,甚至三四线城市,经济文化距离发达国家还有相当大的距离。各色题材的抽象文字中,夹杂着每个人的悲欢离合,和乱象中的社会百态,甚至是一家三口的两地相离。而本文意在追溯的问题很简单:在这不同的情感诉求背后,是什么现实和历史原因,使如今浩浩汤汤的人口流动得以发生?以及城乡间差距的世界第一?这或许要从普遍的城市发展规律讲起。
一般来讲,观察人口向大城市流动的视角有很多,笔者此前写过的”一个关于城市的问题“,就是对人口集聚问题的一个解释,粗糙地看,所谓的人口流动或者集聚,就是人们对于经济机会所做出的一种反应。不论有多少人偏好于“更平衡的增长”,全球范围的证据却表明,人的经济活动所包含的逻辑就是在流动中聚集,然后再流动、再聚集,直至人口、经济和财富在地理上集中到一个个面积奇小的地方去。比如日本的大东京都市圈,在仅占全日本4%面积的空间里聚集了25%的人口,同时占日本总产出的40%。
正如杨格定理认为,市场规模决定劳动分工,市场规模又取决于劳动分工。某些地理特质或历史原因形成的城市,会由于其集聚产生的规模优势等效应不断地自我强化,人们只要发现人口聚集有利于经济增长,聚集到一起有利于增加收入,聚集与再聚集的增长引擎就发动了,即使这些效应随着人口增加产生的负外部性而耗尽,长期发展产生的锁定效应也会使得该城市经济依旧保持一个稳态。这个规律与市场中的趋利行为一样,放之四海而皆准,古今中外的城市演变皆由于此。
但不同的是,由于传统和近代历史原因,我国的人口聚集,久久得不到经济规律的召唤和刺激,在很长的历史时期里城市的自由发展受到了形形色色的阻碍。以致在市场化的今天,当集聚的经济力量开始发挥作用,以往人口分布就自然要大范围的作出调整。
具体来说,传统上,农业文明的技术基础(光合作用),就离不开空间的分散化。若非因为安全与防卫的需求,传统农耕文明的居住模式可以是极其发散的。此外,财政基础薄弱的大一统体制,难以实现现代国家的”高薪养廉“,继而为防范地方权力与富商的勾结,抑商重农的体制应运而生。而这背后的代价之一,就是大城市的发展受到抑制,和平年间的人口分布,也很稳定地分散化的分布着。
到了近代,根据统计数据来看,1949至1952年间,城市化率不进反退,每年平均降低1个百分点,由17.43%降为14.42%;1953至1960年间,城市化率由降转增,由14.85%升为20.74%;后来由于经济困难,由城市总计遣返了2000多万名职工,到1964年,又降到了16.56%;直至1978年,我国城镇化率仅为17.92%。其中,改革开放前城市化长期处于“锅底期”的主要原因大致有两点。
首先,在优先发展重工业的赶超战略下,没有外援的政府,只能通过“工农业剪刀差”的方式加快资本积累,而战略实施的根本保证之一,就是通过户籍制度限制农业人口向城市流动,因为没有流动就没有可以“比价”的市场,农民人力资本的影子价格就无从体现,剪刀差才能顺利实施,于是,政府人为地制造了城乡隔绝。
其次,随着中苏矛盾的加剧,为预防苏联军事行动,政府进了广泛的备战建设,其中,大量工业企业和相应的配套人力一并转移到了中西部。事后来看,这些政策虽然起到了迅速提升工业化水平的作用,数量上实现了建国初期对于工业化的设想,可在质量上,粗放式的工业化导致了产业布局不合理、生产效率低下和吸收就业能力有限等问题,仅依赖国有重工业,无法解决人口激增下大规模的城市就业问题。为此,自50年代中期起始,政府通过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计划手段,持续地将城市人口转移到农村,其中近2000万的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78年之后,更多的经济自由,使得经济规律开始发挥作用,大量劳动力向拥有更多经济机会的沿海港口城市和内陆省会转移,但体制的路径依赖和观念的滞后,致使大城市依旧没能有效集聚。以往赶超战略下的城乡隔绝体制,产生了两股无法相容的城乡利益,许多城市居民不愿为外来人口对短期经济机会的竞争做出让步。同时,城市居民凭借较强的政策影响力,有能力维持政策红利的“大城市倾向”,特别在分权改革后,城市的利益和本地居民利益是相容的,对本地居民有利,而有损更大格局利益的政策便更容易通过,最近公布的《中国民生发展报告2015》就证实了这一判断。以教育为例,这项重要的公共服务就存在巨大的城乡差距,报告显示,60年代出生的人群教育不平等程度最低,此后不平等程度不断上升,80年代出生的人群教育不平等程度达到历史最高。户口、父母的教育水平、出生所在省份等一系列并非通过个体努力可以改变的因素,对教育资源获得的影响份额在过去三十年有增无减。
横向上看,绝大多数国家的城乡人均收入比都小于1.6,美、英等西方发达国家的城乡收入差距一般是在1.5左右,只有三个国家超过了2,中国当然名列其中,一直在3左右,而正是这种差距构成了大规模人口流动的关键行为基础。当然,收入之外的财产差距更是触目惊心,上述的报告显示,我国顶端1%的家庭占有全国约三分之一的财产,底端25%的家庭拥有的财产总量仅在1%左右,从教育机会到医疗保障,城乡间的不平等现象整体呈现扩大趋势。
归结起来,种种的偶然和必然构成了中国城乡图景,也构成了每年一次的人口大规模流动的壮观景象,这历史叙事之下,应时刻谨记,是经济逻辑在主导着历史趋势的走向,集聚的力量如江河泛滥,放之难收。历史路径下行政主导的城市化的症结,是对“人气”的忽视——再漂亮的工程也需要有人消费,来承担财务上的投资,城市的活力,也往往离不开外来人口的涌入和竞争。尽管在当今城市化中,农民进城仍是主流趋势,但城市间劳动要素的流动方兴未艾,错误政策下的大量的资源错配,必定将在未来重新再配置,许多城市也将会面临“再城市化”,体制上不抓紧转变趋势,中国城市化经验上会比一般国家持续时间还要长,对于个人,流动中利弊权衡的机会成本也会更加高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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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止如水2016-02-05 21:59:48
很有内涵
心止如水2016-02-05 21:37:45
对时代分析的挺具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