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期望人(homoprospecteos)说起-说说人工智能时代人的价值
彭凯平老师的文章“被人工智能全面碾压,人类思维真的有优越性吗?”让我想起了之前的一篇旧文,人工智能vs人类智能小传,文中提到的三种不同的智能层次,**“智能其实分为三个层次,对应丹内特对意识进化的三个分级: 达尔文式造物 ,斯金纳式造物, 波普尔式造物 。 “**其实这样的分类还少了一层,借用西闪老师在他的《测试之塔》中的一段话加以描述。
居住在测试之塔第四层的居民是波普尔式造物的升级版。这类生物不仅能够在身体里进行预先测试和裁定,还能够吸取外部环境中各种设计好的东西,利用它们来改善自己的预先设计,并提高自己的决策准确度和行为效率。总的来说,这类生物懂得利用环境来改造自己的意向系统。丹尼特以心理学家理查德?格利戈里(Richard Gregory)的名字将这类生物命名为“格利戈里式造物”:它们懂得如何处理环境中的各种信息,懂得使用、维护乃至创造工具。而当它们突现似的拥有了心灵工具,特别是有了语言这项本能之后,真正的意识也就随之出现了。
有了心灵工具,特别是语言,格利戈里式造物就可以对环境中的各种信息进行提炼与分类。在自己的意向系统中对信息进行标注、记忆、使用、计算和卸载。而这一切行动,可以用“简化”来概括。那就是通过标签、记号、提示等方法,也就是心理学常说的“表征”(representation)的办法,把外部环境和自身环境中的事物都变成可以操纵、跟踪、移动、储存、排列、研究、颠倒、调整和利用的对象,从而为自己干更多别的事情腾出更多的时间,保存更多的精力。
说起来似乎很复杂,那么设想一下吧。假如你无意间把车钥匙放在一个鞋盒子里,被家人收拾到了储藏室里。而你的储藏室里有成千上万个鞋盒,你是怎么找出那把钥匙的?你的第一考虑当然是避免重复搜索,免得白费精力和时间。要做到这一点,你可以选择两种方法。一种方法是,每检查一个盒子,就把它从未检查的这一堆移到检查过的那一摞里去。还有一个方法就是在检查过的盒子上,用红笔打上醒目的勾。你会选择哪种方式呢?显然,第一种方式费事,还容易搞混出错。而后一种方法,正是格利戈里式造物擅长使用的。
这里和彭凯平提到的期望人的概念,有类似之处。我们人类最优越的思维能力,可能并不是这些认知加工的能力,因为人工智能有可能在这些方面比我们人类做得更好。我们人独一无二的卓越智能可能是我们人类“计划未来、憧憬未来、想象未来,创造未来的能力”。准确的说,人应该被称为“期望人(homo prospecteos)”。
人工智能和大数据的结合,能够让亚马逊卖出更多的东西,但只有人能够说服其他人。借用三体中一句名言“给岁月以文明,而非给文明以岁月”大数据的本质,不是将生命献给数据,而是给数据以生命。大数据环境下,人类的期待和目标最重要,对需求的提炼最重要,也最能体现人类思维的优势。
科学的进步,商业的发展,得益于数据所统领的疆域的扩展,随着之前越来越不可量化的变得可以计量,这并不是要我们的丢弃直觉,忽视心智模式的作用。没有做好功课,例如在数据分析前的做的需求分析,想明白需要这些数据做什么,拥有再多的数据也不过是一堆数字,一如果组排列整齐的感光器,而不是一个能分别美丑的眼眸。
另一方面,数据的扩大不会必然带来视野和格局的扩大。当数据来源一旦多元,就一定要有去伪存真的步骤,去除重复,剔除噪音,清洗缺失值,使数据做的同步,准确,完整。这是当前数据处理中最耗时的步骤,而如何避免在数据清洗时过度补偿,如何避免丢弃过多有用数据,则是最需要智慧的。
大数据不是指数据量的大,也不是指数据来源的广(数据的维数大),而是指数据间的关系复杂(复杂网络的涌现),数据中既包含有用的信号,也包含无用的噪音。但不同维度的数据可以互相验证,互为因果,从而带来数据间的有序性。数据在不断的变化中,而变化的趋势又受制于你观察数据之外的环境因素,这环境因素具有自我指称的特性,也许数据之所以变化,就是因为你观察数据这一行为造成的。正是对这些细微之处的体察,显示出了期望人的不可替代之处。
若你能知道何时需要收集数据,何时收集的足够的数据足够做决策了,那么你就孕育了一组数据,如果你能坚持不懈的更新数据,不放过数据间的细微变化,你就养育了一组数据,如果你能让你的数据与大千世界中那些鱼龙混杂的数据对上号,然后会心一笑,或是发现不同维度的数据带来了不同的结论,然后追根追底,那么你的数据就通过成人礼,如果你能及时的发现你拥有的数据已越过了the point of no return,不可能通过小修小补来描述现实,那么你就可以安排这组数据的葬礼。
有了这样的追求和期望,即使当下不能至,仍心向往之。这时不论你的数据量有多大,处理数据的模型有多简单,你都拥有了大数据的灵魂。反之,若是你只知道管中窥豹,以偏概全,如盲人摸象一般,那么数据量,数据维数,数据处理能力的增长只能同比扩大你的知识与谬误。
不过这样的境界,是需要刻苦的打磨的。因为其不是进化留给我们的常用适应器。乔治?威廉斯(George C. Williams)说,适应器就是生物在进化过程中,针对某些特定问题形成的一套可靠、有效和经济的解决方法。例如,汗腺就是一种适应器,它是某些生物在解决体温调节问题的过程中形成的。而味觉偏好则是另一种适应器,它是生物为寻找更有营养的食物而形成的。按照这一理论,同样的,语言功能就是人类为了解决意识问题而形成的另一种适应器。
人类之所以显得有智慧,不是因为人类身上的本能减少了,而是因为积累的本能更多。人工智能的飞速发展,之所以会引起众多的焦虑,原因之一就在于其会导致人类的某些本能因为用进废退而退化。认识到人类不止是波普尔式造物、斯金纳式造物,甚至是达尔文式造物,还是格利戈里式造物,能够让我们更加自信,同时通过时不时的自省,避免如维特根斯坦所说的,当你一种技术成为我们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环,我们会失去批判性的了解这个技术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