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真相时代对何为知识的反思和对策-读《另类事实》

知识具有社会性,也就是说我们,我们在认知上,是那么依赖彼此。这也是该书封面上写的“后真相时代,捍卫知识就是捍卫我们自己”的原因。该书来自瑞典哲学家,全书试图从哲学和心理学的角度理解知识受到的威胁,并提供对抗威胁所需的工具。/pic/1_eEvLo4RtsNolf9xxpv4Grz4ibKqFaA.jpg
该书书名来自于对2017年1月20日特朗普就职典礼出席人数的争议。特朗普的新闻秘书肖恩·斯派塞称,为参加总统就职典礼而来到华盛顿特区的人数,这一次是史上最多的。然而,证据并不支持这种说法。从奥巴马2009年就职典礼的照片看,当时观众的规模可要大得多,统计数据也证实当天卖出的地铁票要多得多。情况越来越明朗:斯派塞说错了。人们开始问:为什么他会去怀疑摆在眼前的事实?总统顾问凯莉安·康威在电视上发表了后来引发热议的声明:斯派塞只不过是陈述了另类事实。
在一个充斥着虚假新闻、阴谋论、片面的故事的世界里,如果不想指鹿为马,需要理解什么是知识,为什么真理是“坚硬”的,为什么不存在所谓另类事实。还要理解有哪些心理机制(例如确认偏误,动机性推理,逆火效应)会让我们无视摆在眼前的知识,让我们深陷迷惑却不自知。
1)信念不管有多强,都不是知识
哲学家公认,知识需要满足(至少)三个条件:
1信念,即具有特定思想内容(现在正下雨,地球是圆的,办公室里有18个人在喝咖啡)的心理状态。
2 这个信念必须是真的。思想内容必须在某种程度上符合现实:外面的确在下雨,地球确实是圆的,就是有18个人在办公室里喝咖啡。
3 这个信念必须以充分的理据或证据为基础。仅仅靠猜测蒙对了的人并不具备知识。
有了上述的三个条件,我们首先能区分信念和知识的区别,知识不是仅仅存在于我们的头脑里(我们所信的),而是和世界实际上的样子也有关系(我们所信的是真的)。此外,我们的感官明显是知识的重要来源。而我们往往忽视的是,他人对我们拥有的知识而言极为重要。知识是认知劳动分工的产物,我们都以不同的方式做出了贡献。正因如此,知识才不是个人的。
理解了知识的社会属性, 能让我们区分信念和知识。除了知识,论证也需要社会认同,这意味着我认为什么理由充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存在哪些充分的理由。

2)拆毁所有知识容易,重建知识难
对怀疑论的哲学讨论中,书中总结出两条经验:第一,知识并不需要绝对的确定性或证明。对证明的要求会导致怀疑论泛滥。第二,指出我可能是错的,并不构成对我的信念的反驳。缺少证据本身并不构成反驳。要构成反驳,就需要真正的反证,而如果没有反证,那么一个科学理论仅仅是理论,任何理论上有可能是错的,这个事实是构不成反驳的。

否定信念的理由应该是什么样的呢?第一类用可以说明我们信念为误的证据否决了我们的信念,哲学家称这些理由为否决因子(defeaters);第二类则是给了我一个理由,通过动摇我的证据来让我怀疑自己的信念。这意味着通过散播怀疑来动摇证据,这个事实对理解为何会产生“抗拒知识”(不愿意相信诸如全球暖化)这个现象而言非常重要。
根据上文的分类,可区分出两种抗拒证据或抗拒知识的情况。一种情况是我们(有意无意地)不愿去获取相关的信息来认真测试我们的信念。区分出两种抗拒证据或抗拒知识的情况。我们不善于到处去探索,而是喜欢抱着那些能说明我们想法正确的资料来源不放,不想费力去查证这些来源是否可信。
另一种情况是,即使在获得相关信息后,我们也还是继续抱持那些缺乏充分理据的信念。我们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而不是我们有理由相信的,也就是说,我们并不理性。心理学家称之为“动机性推理”(motivated reasoning),而这是所有抗拒知识现象中的一个关键因素。

3)对客观性的质疑,动摇了对存在充分根据和理由的信念
后现代思潮认为一切知识都是由语言建构出来的,不存在所谓的客观事实,一切都只是阐释而已。知识是权力问题,有权力者的视角占支配地位。当后现代思潮蔓延,强调不同视角的做法让我们更难用“这是假的!”这么一句话来对付宣传和虚假信息。后现代思想经常被倾向于宽容的人采纳。他们生怕冒犯别人,认为将信念分为真的和假的是不宽容的。
但即便事实是创造出来的,也不是所有创造出来的事实都平等。这种批判性方法可以用来质疑特朗普就职典礼这个“另类事实”:“我们可以问的,不是一个陈述是真还是假,而是这个陈述如何做出、为何做出,以及如果人们感到它是真的,会带来什么样的效果。
由于客观事实常常是复杂的,每个试图向大众普及专业知识的研究者,都知道自己不得不做出简化,把种种复杂情况略去不提。但这么做有两方面风险。第一,这么做可能会让人误以为科学很容易,任何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理解。人们会觉得专业知识没什么了不起。第二,简化的科普知识可能会让人觉得研究人员总是变来变去,因此没必要听他们的。今天他们告诉你牛奶对身体好,明天又告诉你牛奶对身体不好。结果就是人们不愿意接受你想传达的知识。但是,研究人员显然不能因此就不做普及的工作,如果他们不做科普,科普就肯定会变成错误的简化说法集中的领域。
总结该书前半部分的内容,作者首先指出信念存在客观上的非真即假,从信念走向知识需要论证,而不同论证则存在着社会影响,因此我们要减少那些对人们生存和幸福不利的论证,推广那些有价值的论证。
4)为何有时群体争辩不能带来真知

我们非常擅长为别人的观点找到反面论证。如果你把一些观点不同的人叫到一起,你就是叫来了一群很擅长评判他人论点的人。这就能带来一种个人层面上无法实现的批判性评估:我们不得不去考虑反面的论点,形成我们自己的论点,摒弃不受支持的观念。这样一来,即便单个人不具备接近真理的条件,这群人也有可能找到真理。
论证的能力不是某个个人具有的超能力,而是一种交流的形式,人们在一起的时候才能充分实现。要想测试我们的信念是不是为真,我们最不应该做的就是像笛卡儿那样退出世界,自己一个人思考。
但如果知识是我们共同努力的结果,个体的认知就没那么必要做到完全无误了,更重要的是,我们共同的认知可以运作良好。从这个角度看,我们当前的极化是个灾难:观点相反的人见面讨论的机会越少,我们获得真理的可能性就越低。
然而这一切的前提是意识到个人的知识是可能会犯错的。但人们倾向于相信自己是比他人更聪明的,尽管支持这个信念的证据已经不成立了。研究者称这种现象为“信念固着”(belief perseverance)。由于每个信念都和其他许多信念联系在一起,而这些信念又与更多的信念联系在一起,以此类推。一旦我获得新的信念,其他许多信念也会受到影响——我需要去修正之前抱有的一些信念。如此可以无限推下去。
信念固着意味着,有时候你放弃了一个信念,却没有放弃从前那个信念引发的其他信念。原先的那个信念虽然被放弃,但影响还在。显然,这给通过群体交流,修正错误信息带来了挑战,因为在人们知道某个信息是假的之后很久,假信息在人们信念网中留下的痕迹都不会消退。
通过互联网,关于任何东西的信息都很容易搜到,人们由此产生了一种专家的幻象:大量信息很容易获取,让我们感到自己能理解事物是如何运作的。且由于获得知识很容易,也不再有理由去信任权威了。但在我们不怎么了解的事上,我们往往高估自己的能力(Dunning-Kruger effec)。由此,可推测人们的错误信念比互联网兴起之前要多得多。
5)作为个人,该做什么

除了从更多经过可信度评估的来源获取信息,练习审查知识的论证过程,意识到自己可能犯错。知识具有社会性,意味着与他人对话时要负起责任。我们应该避免说出会加剧极化、激起强烈情感反应的话,尽可能去寻找共同的出发点,同时尽量以善意来解读对方的立场。稻草人或人身攻击论证之类的辩论伎俩会让合理的辩论更难实现。
纠正的时候,应该把重点放在事实上,不要去关注虚假陈述。解释为什么那些假话看起来会像真的。纠正时应该尽可能中立,不要下价值判断。避免围绕已经确立的知识展开辩论。在有必要辩论的时候,确保辩论双方同样知识丰富(讲述背景知识)——否则就是错误对等了。
当受到挑战的是对我们自己的身份认同感和群体归属感至关重要的信念时,很容易导致我们抗拒知识。研究哪些用语更容易激发情绪,想想有什么替代的词可以用。斟酌语言,以帮助他人获得恰当知识为目的,而不是用夸张的言辞或无关的议题来误导。

更多阅读
《后真相时代》用读论文的方式看新闻
我们该相信什么?–说说怎么培养新闻素养
从批判性思维必读书单说起

晶芬2021-02-21 16:03:12

好书!